故乡

每个人大抵都有自己的故乡吧，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是一种悲哀，像美国黑人只知道非洲是他们的故乡，可是非洲那么大，这个故乡的概念也太笼统和茫然了，他们的灵魂只能在非洲那辽阔的土地上不知所以地游荡了。美国黑人曾兴起过寻根热，起因就是那部著名的小说《根》。故乡让我们有一种归属感，觉得自己是属于那一方水土的，我们的祖辈亲族生活在那里，虽然日常生活中也有各种斤斤较量各种琐碎难堪，故乡的人也和他乡的人一样附炎趋势欺软怕硬，虽然如此，私心里还是以为故乡的人比他乡的人亲切随和淳朴厚道。

其实像我这样深居简出的人对于故乡是很模糊的，因为开发商品房，我们村来了许多外来户，和我们家住一排的一个小学老师搬来两年多我竟不认识，去小学校给小侄女办转学手续我像初次见面一样和他打招呼，难怪他表情难以捉摸了。这几年对于故乡的印象只限于送小侄女上学的那一条东西向的水泥道，途中偶尔会有人和我打招呼，心中总是温暖的，其实我根本不认识那人是谁。水泥路的南侧是菜地和大片的田野，春去夏犹清之时会看到挺拔隽秀的玉米苗，绿色的麦浪，“记得碧罗裙，处处怜芳草。”其实麦苗那一种不胜微风吹拂的柔姿是更惹人怜的。小学校园里有三株桃花，是无人问津的，初春时开得很绚烂，可是也只是寂寞地自开自谢罢了。我有几次想走近去看看，终于还是不好意思，怕在别人的目光里看到附庸风雅的嫌疑。于是我假装和别人一样径直地向前走，眼睛似乎是不经意地向那几株桃花遥遥地瞥一下。

除了小学校经常光顾的地方就是位于小镇东边的苏果超市和它旁边的名叫我型我秀的精品店。其实我型我秀隔壁一家精品店才是紧邻苏果超市的，不知道是我型我秀的名字响好记还是什么原因，我小侄女的同学买文具礼品通常都在我型我秀的，我们通常也跳过那家而直奔我型我秀的，可见孔夫子必也正名乎的重要性。我型我秀的老板娘是一个面容很清秀的小娘子，进货卖货都是她一个人，她丈夫好像不干什么事。夏天精品店也卖冷饮，记得我有一次买十支冰淇淋，他问他娘子多少钱一支啊，十支是多少钱啊，真让人啼笑皆非。镇上还有几家私人超市，据说价格更公道一点，其实也只是小有出入而已。我和小侄女去超市目标很明确就是买零食，她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固定，所以我们每次去也不费什么踌躇，不用在里面流连太长时间。

我们这里讲江淮方言，因此淮剧是我们的家乡剧，听淮剧在城里并没有很浓的风气，但是在我们乡下夏天的时候很多老人都手携一只微型留声机，里面唱的都是淮剧，想要安静地午休几乎是不能够的，东邻刚歇，西邻又响起来，隐约听见唱永词是恨只恨啦……只字拖得老长，恨字唱得很用力，仿佛一腔怨恨都要通过这个恨字表达出来。想躲开去不听，到街上走走，你的耳朵就会被两边商铺的喇叭里传出来的淮剧的插科打诨所占领。对淮剧没有多少好感，哭哭啼啼的向人诉说，也不管听的人是否不耐烦，自顾自一桩一桩地往下说。同样是家乡戏，扬剧就有一种清淡冲和的风格，我听扬剧《板桥道情》就想到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正是这种从容平和的气质。

别人说起大运河好像很羡慕很神往，我们从小在运河边长大，一点也不觉得它有什么稀奇，除去几千年历史沧桑，它就是一河水啊，小时候乘摆渡去水中的绿渚去玩耍去刈草，摆渡也不收费的，现在运河被拓宽了，芳草萋萋的绿渚和运河水一样默默沉入历史，不过运河两岸春夏时节可见蒹葭苍苍，风姿绰约，一尘不染。我和运河的缘分还在于有近十年的时间我是乘摆渡从河东的此岸到河西的彼岸去教书，在船上看人看天看水。那时候年轻看别人都是忙碌而俗气唯我独清的，然而他们却是结结实实在尘世中生活的，有世俗的烦恼也有世俗的幸福。摆渡从此岸到彼岸渡了我十年，我还在原地。

我表兄表妹生活在另一城市，他们说他们每次填籍贯写的都是江苏扬州宝应，其实他们从来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对于这个故乡也不甚了了，我表兄还说起过工件作中有一次和宝应人打交道，心中激动不已，家乡人啊，结果被骗得很惨，从此宝应人给他留下了很奸很滑的印象，但是他说他从来不和外乡人说这个，这只能是他这个游子心中无言的伤痛了。

本来关于故乡有许多可写，童年记忆风俗习惯生活变迁，因为我是个懒人的缘故，不想打那么多的字，又因为上面写的太随手像一篇流水帐了，还是早点打住吧。我最喜欢故乡的一点就是晚上在院子里抬头可见星星月亮，天空澄澈明净，月亮清朗星星闪耀，天地一片宁静。有时候坐在电脑前，偶一抬头，透过窗户也会看到一轮红月亮，圆满温润。不像在别的城市或者繁华的江南小镇，月亮会被高楼遮蔽，或者卡在两个建筑物中间，显得逼仄压抑。所以我是觉得月是故乡明月是故乡圆的，仅这一点我就觉得故乡是可爱可依恋可怀念的了。